〈斗罗｜霍三〉命途/007
〔 第七章 〕
收拾完床铺，两人一同去了食堂。
唐三跟在霍雨浩身后，看着他在最便宜的窗口买了一份炒青菜和白米饭，微微皱眉，但思索到先前这孩子的反应，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自己也买了份一样的饭菜和他站在一起吃。
两人迅速吃完，霍雨浩急匆匆就要回宿舍，唐三捉住霍雨浩手腕让他缓下脚步：“刚吃完饭，慢点走，急什么。”
霍雨浩面露几分不自在，他低下头：“三哥，我……”这几日相处，他自知自己比不上三哥和大师兄他们的天赋，和其他学员间也有很大差距。即便他年岁尚小，也知一句“笨鸟先飞”，自然是半点时间不敢浪费。可是唐三这样抓着他的手腕，他却也不好意思再着急，放慢脚步跟在唐三身边。
唐三自然知道他心中惦念着修炼，松开手温声道：“你有勤奋之心是好事，修炼本就是一件持之以恒不能懈怠的事情。”他声音清稚，但不知为何自有一股沉稳气质，让人不由得耐心去听，“但是雨浩你要明白，劳逸结合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生活若是只被一个目标压迫，并非什么好事。”
霍雨浩嘴唇抿了抿，不知道如何答话。他自母亲屈辱死去的那日，便不知什么是松弛，他不敢停歇，也不能停歇。
他还要给母亲报仇，他如此渺小，如此卑弱，又怎么敢有半点懈怠？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
男孩的声音和他微凉的手指同时触及霍雨浩。唐三轻轻抚过霍雨浩紧皱的眉头，湛蓝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关怀，他思考片刻道：“你跟我过来。”
唐三转身往另一边走，霍雨浩有些茫然，快步跟上。不过十几步路，两人就在一个水管前停下，唐三从海晶戒中取出一个杯子，示意霍雨浩看：“这是一个空的杯子。”
霍雨浩点点头，脸上有些不解。
唐三打开水管，细细的水流注入杯子，很快就满溢了出来，水流从唐三握着杯子的手指滑过他的手腕，没入那蓝色衣衫的袖口，迅速浸湿了一大片布料。
“三哥，你……”霍雨浩下意识开口，唐三抬眼看了看他，另一只手关上了水。
唐三手稳稳地端着满满的一杯水，递到霍雨浩面前，袖口湿沥沥的滴答着水珠：“雨浩，你看。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是谁都懂的道理。”
“我说这个，并非是要教你什么人生大道理，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修炼功法，‘勤’固然重要，‘稳’也不可抛却，循序渐进、注重平衡才是其中诀窍。”他将杯子又递近一点：“修炼最忌讳的就是急于求成，心性不定。我不希望你像这杯中水，满溢出来，伤人伤己。”
霍雨浩张了张口，没说出话，他目光看看水杯，又看看唐三，最后认真点点头：“三哥，我知道了……但是，”他犹豫了一瞬间，还是小声说出口：“但是我资质实在是太差了，我不努力的话，我怕……”
“怕什么？这不是有我吗？”唐三轻笑出声，他把水一折，收起水杯，拍了拍霍雨浩的肩膀，意味深长地扫视他：“再说了，你别忘了你已非往日的自己。”
对啊。霍雨浩愣了愣。
他已经不再是公爵府那个弱小的虫蚁般的孩子，他身体里寄宿着一个百万年的秘密，还遇到了唐门的大家，甚至进入了大陆第一的史莱克学院……这一切，早就开始不一样了。
霍雨浩看着唐三温柔明亮的眼睛，那湛蓝色的目光好像实质的海水般拂过他的心头，包裹着他跳动的心脏，令他心底滋生出一种安定感。
他忽的上前一步抱住唐三：“谢谢你，三哥。”
唐三一惊，下意识差点给霍雨浩甩出去，他身子僵了一瞬，然后松缓下来。他伸手轻轻拍了拍霍雨浩的背，聊作安慰：“好了，眼下不急躁，却变得这么磨磨唧唧了？”唐三晃了晃自己被打湿的手：“我衣服湿了，让我回去换换。”
“哦哦，对……走吧三哥。”霍雨浩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松开唐三，有些不好意思地屈指蹭了蹭鼻尖，脸上有些红。
两人这才又一起不紧不慢回宿舍，也没注意到旁边路过的一两个学生投来的好奇目光。
“玄天功乃是我们唐门最重要的内功心法，其重点正是讲究调和平衡，生生不息、连绵不绝。”唐三说道，“你在修炼时，须得牢记此点，万事万物都有一个平衡点，此消彼长、物极必反，万不可过于急躁。”
霍雨浩认真听着，目光垂落时瞥到唐三那一截雪白的手臂。
因为袖子湿了大半的缘故，实在是有些不舒服。唐三也不能直接当着霍雨浩用魂力处理，就随手把湿了的部分挽起来，露出小臂。
他本就生得精致漂亮，肤色比常人都要偏白一些，露出来的手臂虽然纤瘦但是匀称，骨节到手腕间的线条流畅漂亮，再蔓延到指节。
唐三注意到他的目光，笑着抬起手：“我这手怎么了？”他把手掌摊开翻看，目光中带着点疑惑望向霍雨浩。
光落在他的指尖上，莹润发亮。
霍雨浩忽而想到玄玉手的描述，凝如寒璧、坚如玉石、百毒不侵。若是三哥这双手加上玄玉手，不知是何等的天公雕琢？
这个念头冒得突然，叫霍雨浩心中也吃惊奇怪起来，但唐三有一双好看的手是事实，这个人看起矜贵如同世家子弟，先前打扫宿舍时却也十分利索熟练，怎么看怎么违和。
霍雨浩摇了摇头，没有问出口，他露出真挚的向往：“只是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和三哥一样厉害。”每个人都有秘密，三哥不想说的话，他不会追问他的。
唐三轻笑：“你不必追逐我。”
霍雨浩没太懂他这话的意思，却也没深问，心中仍然把唐三作为学习的榜样。
两人散步般地回到宿舍，等唐三换好衣服出来，霍雨浩已经进入了冥想状态开始修炼。唐三无奈地笑了笑，在霍雨浩床边坐下。
他不由得仔细打量起来霍雨浩，短暂的相处，这个男孩已经带给他很多惊喜，本体武魂、百万年魂环、常人难比的勤奋和超脱心智的心性，还有……
唐三回忆起那时的奇妙感受。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那就是灵魂的共鸣——
武魂融合。
即便唐三已经成神，他也为此感到心神不宁，万年过去，他作为执法者，观察着各个位面的大陆，人类英才迭起，又如尘埃湮灭。甚至有个别惊才绝艳的孩子让他动过传承之心，但还不曾遇到过这种情况。
唐三也是一个追求强大之人，眼下天赐的机缘他自然不会错过，尤其这个孩子他十分满意，或许有一天……
唐三没有再想，他闭上眼睛，释放出神识悄然潜入霍雨浩的精神之海。
天梦冰蚕正在懒洋洋地和霍雨浩的意识掰扯，忽然它警觉地顿了顿，话题一转：“我困了，要睡一段时间，你就按照现在的路子修炼吧。等你突破到需要第二魂环的时候我自然会醒来。那时我赋予你的冰属性武魂也应该可以具有主武魂了。会使你出现质的飞跃。”
霍雨浩道：“我想要找你还能找到么？”
天梦冰蚕道：“如果你遇到不可抗的危险，我自然会帮你的，放心吧。只有你活着我才能活着啊！睡了……”它一边说着一边把霍雨浩和自己的精神链接屏蔽，随后一改那种懒洋洋的声音，恭敬道：“尊贵的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作为百万年魂兽，天梦也有自己的骄傲，但眼前的这个男孩，分明只是一个人类，却让它从灵魂深处感到颤栗，那是一种超越阶层的恐惧，让它感受到一种绝对的力量，让它不得不臣服。
不过唐三没有第一次那样刻意威吓它，神识温和包容，但这种属于神界的力量，令天梦感到惊惧交加。
唐三饶有兴趣地观赏了一遍霍雨浩精神之海里天梦留下的封印，然后在那片灰色气息前停驻。
天梦冰蚕也注意到这一点连忙道：“这道意识一直没有动静，您看……？”
唐三此时仔细观察，愈发肯定这是一段神魂碎片，碎片之中蕴含着纯净又死寂的气息，当世所知并无此等大能陨落。
唐三心思电转，对天梦道：“这恐怕是一段残魂，眼下寄宿在雨浩体内，我不便动手，眼下我为雨浩精神之海留下一缕我的气息，若是这残魂有恶意，我能感应到，也算是一点保护。”
说着，一道金色光芒从他神识中抽离，具象化在霍雨浩精神之海中，变成缭绕的淡淡雾气萦绕其中，若不仔细分辨还真无法觉察。
天梦冰蚕看着这一切，心中愈发惊诧，看霍雨浩的反应他肯定不知道这个唐银的实力，这么强大的一个人，接近霍雨浩又有什么目的？他这样想着，心中盘桓几次，还是问出了口。
“我的目的？”唐三神识飘动，泛起一层金色光芒，“不如先来说说你的目的吧？”
慢慢的，金色的光芒退却，一个成年男子的形象虚幻地浮现在白茫茫的精神之海中。
他蓝色的长发如同绸缎，衣袂无风自动，手中掌持着一柄通体黝黑的三叉戟，那双超脱世俗认知的容貌似幻似真，湛蓝的眼眸垂落下目光，落在天梦冰蚕的意识体上，似乎在笑，又似乎是冷厉的凝视。
男子嘴唇微动：“……造神者？”
“你——您……您是……”天梦冰蚕不可控制的颤抖，它终于明白自己的恐惧从何而来，也明白眼前的人为何有可以轻而易举抹杀它的力量——一切的一切，皆因为他已经是超脱尘世的力量，是人类追求的顶点。
“您，您怎么会在人间……？”天梦战战兢兢地问，神明很少在世间行走，怎么会突然降临，难道自己的想法这么快就要夭折了……天梦冰蚕内心哀嚎。
“遭遇了一些意外而已。”那虚幻的身影淡去，重新归于一抹神识，“你不必担忧，也许……我们可以互相帮助……”
霍雨浩从冥想中清醒过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竟然已经修炼了至少三个时辰以上，体内的玄天功似乎又有了一丝的进步。
“咕噜——”肚子哀鸣一声，霍雨浩揉了揉肚皮，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外面的天色，食堂应该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幸好，他包袱里还剩余几块干粮……霍雨浩正要去翻，咔哒一声门开了，唐三抱着几个饭盒走了进来，看向他：“醒了？正好，我买了点饭，一起吃吧。”
他把手里的饭盒打开挨个摆在桌上，一碗装了两三个鸡腿，一碗是炒的脆爽的青菜，一碗是豆腐鱼汤，他又拆开最后两个饭盒，是热腾腾的大白米饭，递给霍雨浩：“别愣着，趁热吃！”
虽然不是特别丰盛的菜肴，但这已经是霍雨浩这几年见过最好的伙食了，他不争气地感觉到自己口腔里分泌出了一点口水，他咽了一下，把饭碗推回去，一边伸手去够包袱：“三哥，你吃吧，我还有吃的——”
霍雨浩话还没说完，那包裹忽然被一股力道吸起从他指尖飞走，稳稳落在了唐三手里。
“三哥……”控鹤擒龙是这么用的吗？
“我白天才同你说的，你又忘了。”唐三啪地把竹筷掰开，连同饭盒一起塞到他手里：“吃吧，你这个年纪可得好好吃饭，不能有一顿没一顿的。”
他给霍雨浩夹了个鸡腿放在米饭上，“食堂关门了，我去外面转了一圈，正好有个大爷要收摊了我在他那里便宜买的，放心吧，一顿饭吃不穷我，以后请回来就行。”
“……嗯。”霍雨浩应了一声，低头扒拉起饭，饭粒在口腔里被嚼碎，酸涩的感觉涌上喉头，连带香甜的米饭都带着几分苦涩。他心里分明很高兴，眼眶里却湿热热，啪嗒一下，一滴泪水在发丝遮掩下，砸落进米饭里。
霍雨浩自己也愣了愣，匆匆又吃了几口饭，压下那股情绪，他不知怎的不愿意让唐三再看到自己这模样。
唐三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看着霍雨浩埋头干饭，心中不由得感叹这孩子是饿坏了。
吃完饭后，霍雨浩主动去洗干净饭盒，回来时唐三正负手立在窗前，清风吹动他的垂到肩膀的碎发，听到霍雨浩的脚步声，他才回过头轻轻点头一笑。
霍雨浩搓了搓手，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三哥，我想和你切磋一下。”
唐三微微挑眉：“哦？”他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一下霍雨浩，就在他以为唐三要拒绝的时候，唐三转身往门外走去：“走吧，总不能在屋里打。”
霍雨浩连忙跟着出了寝室，两人在外面的空地站定。
两人隔了十余步的距离，唐三背着一只手，施然一摊另一只手：“实战是最好的老师，雨浩，让我看看你这几天的成果吧。”
他背脊挺直，不过是个十二岁的男孩，却仿若一根夜风中的孤竹，淡然而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霍雨浩深知唐三的强大，不敢松懈，当即开启了武魂，白色魂环也随之从脚下升起。
对方仍然是佁然不动，看起来没有半点进攻的意思，霍雨浩没有犹豫，身形闪动，冲向唐三，玄天功聚力掌心拍向唐三肩头。
鬼影迷踪。
唐三微微点头，不过几日就有了一些雏形，看得出来霍雨浩平时听得很认真，也下了苦功夫，不过这样直来直去的进攻未免有点太儿戏。
他甚至脚步不动，只是身子一偏，躲过男孩的一掌，另一只手探出，就要扣住霍雨浩的手腕，然而霍雨浩忽然手臂一收，曲折起来的手肘往外一挥，就要撞上唐三心口。
唐三捉空的一瞬间，不由得惊叹了一下灵眸的能力，随后往后一折腰，一式铁板桥躲过过这一击。
再次落空，霍雨浩的反应依旧十分迅速，他身形一扭，一个扫堂腿攻向唐三下盘，意图趁对方身形后仰时令对方失去平衡。
然而唐三本就向后的身子竟比霍雨浩想的还软，他身形弯折，双脚在霍雨浩腿风到前先一步离地，手掌撑地支力，一个完美又迅速的空翻落地。
霍雨浩当即前踏一步追上去，在唐三站定之时发动攻击，双眸金色闪动，唐三动作一顿，他确实猝不及防中了招，但这点微薄的精神力于他来说造不成丝毫影响，但他仍然没有动作，如果他牵动精神力，很有可能会造成反噬，他可无意伤害霍雨浩。
霍雨浩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再次出拳，然后他就看见方才还有些怔愣的唐三抬起手，那只白天才被他感叹过的手此时泛着莹白如同玉石的光——玄玉手！
一掌就这样直直地被唐三手掌接住，相撞的震力让霍雨浩觉得整个手臂发麻，然而唐三却毫无反应。
他在酸麻疼痛之间似乎看见唐三嘴角露出一丝有些恶劣的的微笑一闪即逝，随后他眼前一花，唐三的声音和呼吸逼近又远离：“该我进攻了哦。”
霍雨浩身形紧绷，下意识攻向声音来处，却只捉住了空气。
蓝衣男孩的身形晃动，他速度并不快，在灵眸的辅助下可以说是清清楚楚，但无论霍雨浩如何出击都没能碰到唐三一片一角。
这……这就是鬼影迷踪吗？霍雨浩心中惊叹，纵然他练习几次，但路上也没有太多演示示范点机会，而且由唐三此时施展起来，飘意而动，游然惊鸿，甚至像一门舞蹈的步伐。
唐三心中也有些触动，这其实才是唐门真正的功夫，唐门的武者不是必要怎么会和敌人比拼正面武技，暗器才是他们最擅长的，凭借着轻功配合暗器，是唐门弟子的杀手锏。他有多少年不曾这样纯粹地使用这样技巧了呢？
他忽然想到初到诺丁学院和小舞切磋的时候，微微一笑，随手从地上捡起几颗石子，提了提声音：“雨浩，小心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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